漫园坊特稿　今年的奥斯( sī)卡奖项，将于3月13日颁出，最( zuì)佳男主角的竞争相当激( jī)烈。

提名者包括威尼斯影( yǐng)帝科林·法瑞尔（《伊尼舍林( lín)的报丧女妖》）、金球奖影帝( dì)奥斯汀·巴特勒（《猫王》）、金球( qiú)奖视帝比尔·奈伊（《生之欲( yù)》）等。此外，还有在新片中贡( gòng)献了毁容式演技的 布兰( lán)登·费舍 。

《鲸》

影片在去年的( de)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后，媒( méi)体便对费舍的表现赞誉( yù)有加。《综艺》认为“ 布兰登·费( fèi)舍的演绎，比电影本身更( gèng)值得被看见 ”；《时代》更是称( chēng)赞“ 费舍的表演帮助影片( piàn)导演减少了他的弱点 ”。将( jiāng)一个演员置于电影本身( shēn)和导演之前，这并不多见( jiàn)。

就在昨天（2月27日），费舍已经( jīng)拿到美国演员工会奖最( zuì)佳男主角奖，作为奥斯卡( kǎ)四大风向标之一，自2005年起( qǐ)，这一奖项和奥斯卡的影( yǐng)帝重合率达到了100%。当然，费( fèi)舍的表演也离不开这部( bù)影片的设定、故事与拍摄( shè)。

缘起

《鲸》由A24出品，是一部由( yóu)戏剧改编的同性题材电( diàn)影，编剧 塞缪尔·D·亨特 正是( shì)原著作者。

亨特本身是一( yī)名同性恋者，并已与男友( yǒu)结婚，他曾在大学教授写( xiě)作，有过用食物治疗抑郁( yù)的经历，这些与《鲸》的男主( zhǔ)角查理（布兰登·费舍 饰）有( yǒu)不少相似之处。因此， 《鲸》带( dài)有一定程度的自传意味( wèi) 。

2012年，戏剧《鲸》在“外百老汇”（纽( niǔ)约百老汇之外、可供低成( chéng)本戏剧上演的地方）首演( yǎn)，观众之一就有本片导演( yǎn) 达伦·阿伦诺夫斯基 。

今年( nián)54岁的达伦是美国最具个( gè)人风格的导演之一。他曾( céng)以传记片《摔角王》摘下2008年( nián)威尼斯金狮奖，并以《黑天( tiān)鹅》将娜塔莉·波特曼送上( shàng)奥斯卡影后宝座。

他擅长在病态、奇崛的选( xuǎn)材中，以B级片或地下电影( yǐng)的假象，将作品导向非常( cháng)严肃的主题，因此，他的电( diàn)影兼具 猎奇、文艺、主流 三( sān)大特征。

比如，他在《黑天鹅( é)》中以精神分裂探索艺术( shù)献身，在《梦之安魂曲》中以( yǐ)嗑药迷幻呈现灵魂抚慰( wèi)。这种充满裂缝但又饱含( hán)力量的创作，还往往为演( yǎn)员提供了足够的表演空( kōng)间。除了娜塔莉·波特曼，《摔( shuāi)角王》中的米基·洛克也曾( céng)摘得金球奖影帝桂冠。

戏剧《鲸》深深打动了( le)达伦，使他决定将其改编( biān)为电影。但有一个难点，即( jí)男主演人选，达伦甚至觉( jué)得， 影片成功与否，唯一决( jué)定因素便是这名演员 。

2020年( nián)，达伦看到一部低成本惊( jīng)悚片《暗夜旅程》（2006），影片主演( yǎn)布兰登·费舍吸引了他。约( yuē)见费舍后，达伦才知道，当( dāng)时的费舍非常渴望主演( yǎn)一部真正的电影。

曾在《森林泰山》（1997）中尽情( qíng)展示过完美外形的费舍( shě)，于世纪之交以《木乃伊》系( xì)列红极一时，片酬高达2000万( wàn)美元，但后来其动荡的职( zhí)业生涯和人生经历，使他( tā)逐渐与电影事业疏远。

2003年( nián)，费舍在金球奖午宴遭遇( yù)该奖前主席菲利普·伯克( kè)的性骚扰，并从此被金球( qiú)奖软封杀，他因此患上抑( yì)郁。

2008年的《木乃伊( yī)3》后，费舍常年拍摄冒险大( dà)片累积的体伤爆发，他只( zhǐ)能不断手术、服药，再加上( shàng)遭遇离婚、母亲去世等人( rén)生变故，费舍逐渐衰颓、肥( féi)胖，不复昔日荣光。所以遇( yù)到达伦和《鲸》，费舍才会如( rú)此渴望。

当然，《鲸》的魅力，不( bù)只亨特、达伦、费舍三人的( de)独特结合，其演员阵容还( hái)有不少看点。比如《怪奇物( wù)语》人气角色Max演员 萨迪·辛( xīn)克 ，携妹妹 杰西·辛克 ，在片( piàn)中分别饰演主角查理的( de)女儿艾莉和童年时的艾( ài)莉。

泰国演员周洪在片中( zhōng)饰演查理男友的妹妹、护( hù)士丽兹，并已 入围奥斯卡( kǎ)最佳女配角奖 。

映照

《鲸》的( de)场景很简单，基本就在一( yī)间公寓内。只有一场戏在( zài)公寓外的走廊上。因此，影( yǐng)片的舞台感非常强烈，但( dàn)这并不妨碍它的电影叙( xù)事。

始终呆在公寓中，从未( wèi)外出的，是重达600磅（约540斤）的( de)查理。查理是一名同性恋( liàn)者，他步入过异性婚姻，有( yǒu)一个女儿，女儿八岁时，他( tā)为了一生挚爱艾伦抛妻( qī)弃女，艾伦自杀后，查理开( kāi)始在公寓中暴饮暴食。

影( yǐng)片将时间限定在查理生( shēng)命的最后五天 。这期间不( bù)断进出公寓的有四人，年( nián)轻传教士托马斯、朋友丽( lì)兹、女儿艾莉、前妻玛丽。

每( měi)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 shì)，试图拯救查理，但查理一( yī)心只想将所有钱财留给( gěi)女儿后，离开这个世界。肥( féi)胖、抑郁、不堪的人生，这不( bù)仅是编剧亨特曾经的经( jīng)历，也与查理饰演者费舍( shě)过往的境遇形成映照。为( wèi)演好这一角色，费舍非常( cháng)辛苦。

剧组以“数字雕刻”和( hé)“3D打印”技术，制作了一套重( zhòng)达90公斤的硅胶模具，费舍( shě)必须穿戴它以完成对肥( féi)胖形象的塑造。吃饭、如厕( cè)等，都需要对模具进行部( bù)分拆卸，其中， 如厕的拆卸( xiè)时长达到了40分钟 。

片中，过( guò)度肥胖为查理带来不少( shǎo)健康问题。比如他的血压( yā)高达238/134，这是一个威胁生命( mìng)的数字，所以查理不能大( dà)笑，否则会无法喘息。又如( rú)他无法独立行走，必须借( jiè)助仪器，公寓洗手间、床上( shàng)也都装有拉杆，以辅助查( chá)理坐下或起身。

在这种罕( hǎn)见的人物设定中，影片以( yǐ)前后、内外映照的方式，来( lái)呈现故事张力和人物关( guān)系。影片开场便极具视觉( jué)冲击力——查理正对着一部( bù)同性电影自渎，这一幕恰( qià)好被突然闯进门的托马( mǎ)斯撞见。

查理因过于激动( dòng)而生命垂危，他请求托马( mǎ)斯为他朗读一篇关于 《白( bái)鲸》 （赫尔曼·麦尔维尔 著）的( de)读书笔记，在托马斯的朗( lǎng)读中，查理终于缓过气来( lái)。

影片结尾，查理支开丽兹( zī)，同样让女儿艾莉朗读了( le)这篇笔记。在艾莉的朗读( dú)中，查理突然双脚离地，被( bèi)圣光笼罩，升天而去。

这一( yī)结局既符合导演一贯的( de) 抹掉现实的表现手法 （如( rú)《黑天鹅》中女主角双臂生( shēng)出羽毛），也契合了影片一( yī)直渲染的新生命教会（NLC）气( qì)氛。但更重要的是，它对应( yīng)了影片开场的“生”。

从生到( dào)死，从困顿到解脱，这篇笔( bǐ)记是关键 。笔记是艾莉八( bā)岁时所写，证明在生命的( de)最后几天，查理的一切，都( dōu)为女儿而存在。而笔记中( zhōng)关于捕鲸人和白鲸之间( jiān)的生死及情感辩证，则对( duì)应着查理和艾莉之间复( fù)杂的父女关系。

即 查理是( shì)鲸，艾莉是捕鲸人 。除此，公( gōng)寓的阴郁、公寓外的阴雨( yǔ)天，以及飞升时的晴朗瞬( shùn)间，都是查理心境的外化( huà)表现。它们从某种程度上( shàng)，消解了影片的晦涩，使人( rén)可直达导演寄予此片的( de)严肃主题—— 救赎 。

救赎

必须( xū)承认，《鲸》是一部令人不适( shì)的电影 。查理的过度肥胖( pàng)、暴食，令人生理不适。查理( lǐ)为同性爱人兼学生抛妻( qī)弃女，令人心理不适。从身( shēn)体到品格，用艾莉的话说( shuō)，查理（都）令人恶心。

但 一个( gè)恶心的人，他的灵魂里有( yǒu)干净的部分吗 ？或者，他值( zhí)得被救赎吗？

《鲸》从两个方( fāng)面告诉观众，人是多维的( de)，恶心如查理，亦有其动人( rén)之处。其一，查理在网络写( xiě)作课上，教授自己的学生( shēng)要诚实，这种诚实，使他的( de)学生交出了语带冒犯、却( què)诚恳真挚的作业。

比如一( yī)名学生写道：我觉得我可( kě)能得接受，我的生活中不( bù)会发生激动人心的事情( qíng)。这其实就是所谓的“接受( shòu)平凡”：平凡固然令人泄气( qì)，但接受平凡，却是一种豁( huō)达的心态。

这种诚实，也被( bèi)查理用来要求艾莉，所以( yǐ)当他看到艾莉如此描述( shù)自己——

当他开始燃烧的时( shí)候，地狱里会有一团油脂( zhī)火 。查理的反应，并非如前( qián)妻玛丽一般觉得女儿邪( xié)恶，而是看到了女儿身上( shàng)那种坦荡、炽烈的文学才( cái)华。

其二，查理致力于在生( shēng)命最后时刻，将女儿自狂( kuáng)躁的性情中，引向柔和的( de)正途。 他需要寻找到一个( gè)核心，这个核心，能证明女( nǚ)儿的善良。最终，他在托马( mǎ)斯身上找到了这个核心( xīn) 。

艾莉录下托马斯偷盗、离( lí)家的证据，并将其寄给托( tuō)马斯的家人，这看似邪恶( è)的行为，却让托马斯和家( jiā)人之间的心结被解开，使( shǐ)托马斯不必再流浪。查理( lǐ)由此看到了艾莉乖张表( biǎo)象下的善良本质。正是通( tōng)过对学生、女儿的救赎，查( chá)理才完成了对自己的救( jiù)赎。

这里可以对比另一部( bù)电影， 汤姆·福特导演2009年的( de)《单身男子》 。

这部小说改编( biān)作品中，科林·费尔斯饰演( yǎn)的男主角在同性爱人车( chē)祸离世后，同样在生命最( zuì)后时日迎来送往，经历过( guò)形形色色的过客后，最终( zhōng)在死亡中获得救赎。

曾任Gucci首席执行官、后( hòu)创办自主时尚品牌的设( shè)计师汤姆·福特，将《单身男( nán)子》拍成了一部视觉享受( shòu)不断的风尚大片，与《鲸》肮( āng)脏、恶心的影像风格全然( rán)不同，科林·费尔斯的儒雅( yǎ)，也迥然于布兰登·费舍的( de)不堪。

但两部电影却共享( xiǎng)一个主题， 即失去人生挚( zhì)爱后，人应如何抚慰那永( yǒng)不消弭的伤痛 。

科林·费尔斯在当年的奥( ào)斯卡影帝之争中，败给了( le)出演音乐片（《疯狂的心》）的( de)杰夫·布里吉斯。如今的布( bù)兰登·费舍，是否也会败给( gěi)音乐片《猫王》中的奥斯汀( tīng)·巴特勒，还很难说。

但无论( lùn)如何， 《鲸》之于费舍，查理之( zhī)于费舍 ，在影迷这里， 都已( yǐ)经完成了一种浑然天成( chéng)又互为映照的融合 。这种( zhǒng)融合，也许就是电影最迷( mí)人的魅力之一。

作者：县豪( háo)

编辑：甄子